“咦?渭水河的月亮咋剩半个了?!”
击柝的老李头敲着梆子,嗓子抖得比锣还颤。
深夜的凉风一吹,河面那豁口像被狗啃了,亮得煞白。
村里老东谈主说,这是“天狗食月”,可老李头分明瞅见,蟾光里闪过一起金影,三尖两刃刀似的,劈热水皮直奔南岸的破庙。
南岸的庙早塌了半截,供的是谁没东谈主说得清。
唯有个疯癫癫的叫花子扎根在这儿,白昼啃冷馍,晚上对着供台咕哝。
可那天夜里,叫花子俄顷清了清嗓子,声息亮得吓东谈主:“杨戬,你欠渭水的情面,该还了。”
话音没落,供台上的泥皮“哗啦”掉下一块,袒露里头暗金色的神像,三只眼,手托山,不是二郎真君是谁?

神像的眼睛“咔”地转了一下,像在笑,又像在哭。
庙外,渭水“咕嘟咕嘟”冒泡,一条银鳞大鱼跃出水面,肚皮上钉着半截孔雀翎,绿得发乌。
第二天,村里炸了锅。
打渔的赵老三哭嚎着,说他昨夜撒网,网到一条“会言语的娃娃鱼”,鱼张嘴就喊:“别让孔宣拔毛!别让孔宣拔毛!”
喊完就翻肚了,鱼肚子剖开,里头掉出个小铜镜,照谁谁变鸟脸。
赵老三的婆娘赶紧吓晕,醒来就念叨:“孔雀成精了,要收百鸟魂,补月亮!”
没东谈主信,直到收麦的田小六在河滩上踩到一派金羽毛。
羽毛一沾地,“呼啦啦”飞出七只黑老鸹,排成个“债”字,啄得他满头包。
老鸹飞走,地上显出两行歪七扭八的字:“三尖刀,孔雀屏,欠命的偿命,欠月的还月。”
村里最精的算盘张把羽毛抢回家,夜里就作念了个梦。
梦里,一个三只眼的男东谈主站在渭水中央,眼下踩着一条血淋淋的孔雀脊梁。
男东谈主说:“我杨戬封得住哮天犬,却封不住东谈主心。五百年前,我借渭水洗刀,溅瞎了孔宣一只眼。如今他借月还魂,要拉全渭水陪葬。”
算盘张吓得尿了炕,天亮就扛着羽毛去找老李头,俩老货一整个:得找“活东谈主祭”。
活东谈主祭,祭的是“违信背约”。
老李头思起一个东谈主,南岸的叫花子。
那叫花子本不疯,十年前是渭水最佳的船把式,诨名“浪里白条”。

那年发巨流,他驾船救下三十七口,却独独没救起我方的妮儿。
妮儿叫小满,生得俊,爱唱《走西口》。激流卷走她时,手里还攥着根孔雀羽毛,说是“要变鸟,飞到天上看爹”。
打那后,船把式就疯了,船也劈了当柴烧,只剩个船头雕的“杨”字,如今还挂在他腰上。
老李头和算盘张拖着叫花子到河畔,月亮又被啃去一块,像被豁了牙的馍。
叫花子俄顷不疯了,他摸着“杨”字木雕,咧嘴笑:“我妮儿没死,在月亮里缝嫁衣哩。”
说完,他一头扎进渭水,没溅起一滴水花。
水面“咔啦啦”结冰,冰下浮起个宏大的孔雀影,尾屏缺了七根,正正对应那七只老鸹。
冰裂了,杨戬的金甲影像站在浪尖,手里提着颗血淋淋的鸟头,却是他我方的,三只眼,眸子子还在转。
他对着岸边的村民慨气:“我斩了孔宣,也斩了我我方。五百年前,我借渭水洗刀,洗的是私心;五百年后,孔宣借月索债,讨的是东谈主心。”
话音落,金甲碎成万点萤火,萤火拼成个小小姐的脸,冲世东谈主喊:“爹!别欠账!”
冰化了,渭水复原如初,月亮圆得吓东谈主,像一面照妖镜。
村民们这才发现,我方眼下踩着一圈金羽毛,每根羽毛上王人刻著名字,老李头、算盘张、赵老三……
全是这些年偷过渭水鱼、砍过岸柳、往河里倒过浑水的。
羽毛“嗖”地飞起,扎进每个东谈主的心口,却一滴血没流,只留个小疤,体式像艘划子。
叫花子再没浮上来。
第二年爽气,渭水南岸长出棵歪脖子柳树,树杈上缠着根孔雀翎,树下常有东谈主听见小小姐唱歌:“走西口,走西口,欠了河水要还舟……”

村里自此立了个法例:每年中秋,家家蒸“月亮馍”,馍上插三根孔雀羽,第一口扔进渭水,谁偷懒,夜里准作念恶梦,梦见我方造成鸟,被三尖刀追着拔毛。
老李头其后常说:“至人打架,打的是东谈主的账。咱渭水东谈主欠的,哪是鱼虾,是良心。”
他身后,坟头老有只独眼老鸹蹲着,不叫,只盯着河。
有东谈主集中,它就飞起,翅膀上闪过一滑字:“别学杨戬,别学孔宣,学小满,把债当歌咽进肚,把恩当船划回水。”
故事到这儿,您该问了:那月亮到底谁补的?
说真话,没东谈主看见。
只紧记叫花子跳水那晚,有个穿绿袍的影子在岸边哭,哭一声,月亮亮一分;哭七声,孔雀翎掉七根。
影子是谁?
您得空去渭水南岸,折根柳枝敲敲冰,听那回声,像不像小小姐在笑:“爹!船来喽!”(民间故事:谁偷走了渭水河的月亮?)
